明成祖生母之謎
明成祖生母之謎
宋松華
內容摘要:關於明成祖的生母問題,成祖究竟是嫡出還是庶出,是明初的一樁謎案,迄今未有定論。吳晗先生的《明成祖生母考》得出“馬皇后無子,燕週二王是碽妃所出”的結論,為很多學者接受,影響頗大。現在看來,《考》文的許多論據是不能成立的,值得商榷。若明成祖果非馬皇后親子,則其生母又是誰?是漢妃,高麗妃還是蒙古妃?筆者試通過這篇拙文,運用新近發現的材料,對這些問題重新論證,重新梳理。必須指出:被稱為嫡子,不一定就是嫡出,也可能是皇后養他妃之子為己子,被稱為庶子的,一定是庶出。
關鍵詞:明成祖(嫡子但為庶出);周王(庶子);蒙古妃;馬皇后無子
在明太祖朱元璋眾多的皇子當中,有好幾個兒子的生母到底是誰,自明代中葉迄今,一直存有疑義。其中第四子燕王朱棣,也就是後來的明成祖因其特殊的經歷和地位,更是備受關注。
明成祖為馬皇后第四子,在明初本無異說。自明代中葉《南京太常寺志》(此書雖曰官名,但應該為私人所修。因為欽定官方史料早已明言懿文太子、秦晉二王燕王及周王為嫡子)問世,明成祖為嫡出的說法受到質疑。該書所雲:“孝陵享殿:太祖高皇帝高皇后南向; 左淑妃李氏,生懿文皇太子秦愍王晉恭王;次皇□妃氏,生楚王魯王代王郢王齊王谷王唐王伊王潭王;又次皇貴妃□氏,生湘王肅王韓王沈王;又次皇貴人□氏,生遼王;又次皇美人□氏,生寧王安王,俱東列;碽妃生成祖文皇帝,獨西列。”[1]。成祖的生母到底是誰,眾說紛紜[2]。其中,馬皇后說與碽妃說最引人注目,也最為衝突,藉此引發朱希祖先生[3]與傅斯年[4]、吳晗[5]、李晉華[6]諸先生的爭論。明成祖生母之爭,時至今日,尚無定論。筆者在此運用新近發現的史料,再次考證,對引發學友諸君新的思考,或有裨益。
一、周王是庶子且與燕王同母
我們先考察周王生母的問題,排比臚列下列史料。
《國朝獻徵錄》周王傳雲:
周定王橚、秦晉二王皆高皇后子(案承明代官方之說)。周王育於孫貴妃。妃卒服以慈母斬衰三年,主喪事。
《明史》后妃傳:
成穆貴妃孫氏,洪武七年九月薨。帝以妃無子,命周王橚行慈母服三年,眾子為庶母期,自妃始。
《傳》曰:慈母者何也?《傳》曰:妾之無子者,妾子之無母者。父命妾曰:“女以為子。”命子曰:“女以為母。”若是,則生養之,終其生如母,死喪之三年如母,貴父之命也。[7]
(洪武七年十一月)明太祖欽定的《孝慈錄》則曰:“子為慈母,謂母卒父命他妾養己者。”[8]
由“周王育於孫貴妃”及“慈母”的本身含義,不難看出,周王就是庶子。再看另一則材料,(建文二年二月癸未)燕王書諭李景隆曰:“我念長兄皇太子已崩逝,秦、晉二王兄相繼而歿,所存者惟我一人,尚不能容,又欲誅滅,甚可畏也!”[9]可見洪武朝建文朝被稱為太祖的嫡子的,絕無周王。周王是眾所共知的庶子,而且其母妃卑微,為賤妾(說詳見後文),周王也遭受鄙夷岐視,故而建文帝的伐燕詔書才會有“朕以親親之故,止正橚罪,余置不問”如此厚此薄彼之語。周王母妃早卒,故育於孫貴妃(明孝宗六歲喪母,育於孝肅周太后,崇禎帝五歲喪母,育於李選侍。其時周王年歲大約與孝宗崇禎帝相仿),則孫妃薨,又加之無親子,周王主其喪事,合情合理。
燕王是被稱為太祖的嫡子(說詳見下文),稱帝後宣稱周王也是馬皇后親子,連帶周王也算作嫡子,只能說明一個問題,燕、週二王是同母兄弟(《明史》中有兩處所言“燕周同母”,但不能當作證據。說詳見後文),故燕王也是庶出[10]。張岱《陶菴夢憶》鍾山條雲:“成祖生,孝慈皇后妊為己子,事甚秘。”,證明所述不假。
毫無疑問,《天潢玉牒》是在明成祖授意下編撰的。(無名氏本)《天潢玉牒》言高後親子惟有燕王與周王,懿文太子秦王晉王反變成諸母所生,大有欲蓋彌彰之嫌.。後來修改《天潢玉牒》又明言五人同母,為馬皇后親子。
吳晗先生在《明成祖生母考》文中引用《明太宗實錄》建文四年六月乙醜條:“上慮朝廷事急,加害周齊二王,遣騎兵千餘馳往衛之。周王初不知上所遣,倉卒惶怖,既知乃喜曰:‘我不死矣!’來見,上出迎之,周王見上拜且哭,上亦哭,感動左右。周王曰:‘奸惡屠戳我兄弟,賴大兄救我,今日相見,真再生也。’言訖復哭,哭不止,上慰止之。與周王並轡至金川門下馬,握手登樓,上曰:‘身遭兵禍,無所容生,數年親當矢石,瀕萬死,今日重見骨肉,皆賴天地皇考皇妣之佑,得至於此。’周王曰:‘天生大兄,勘定禍亂社稷,保全骨肉,不然,皆落奸臣之手矣。’”
吳晗先生謂:“在這一段紀載中,有兩點最值得我們的注意,第一周王是太祖第五子,卻稱他四哥為大兄,一則曰:‘賴大兄救我’,二則曰:‘天生大兄’,由此可知成祖和周王同母,和懿文及秦晉二王異母,以此周王稱為大兄。第二周齊二王並在京中,同為成祖之弟,而出迎卻只紀周王,撫慰亦只及周王,由此可見燕周之關係。”
此誤,不能由“大兄”稱謂就得出燕週二王為同母兄弟的結論。《太宗實錄》三十五年六月癸亥條:“上曰:‘諸弟試謂斯言當乎,否乎?誠乎,偽乎?果出於君乎?抑奸臣之謀乎?’諸王曰:‘大兄所見洞矣,諸弟何言,諸弟之來,豈得已哉?’六月戊辰條:“諸王上表勸進曰:‘……恭惟大兄殿下龍鳳之姿,天日之表……。’”可見,“大兄”之稱是當時諸王對燕王的普遍稱呼。況且原引文中還有“皇考皇妣”之語,燕王明白地說自己的母親就是馬皇后,怎麼能看出和懿文及秦晉二王異母?單從這個大兄的稱謂,看不出燕週二王特殊的關係。
據《國朝獻徵錄》齊王傳:“靖難兵入金川門,王與齊王見成祖,且拜且哭,因轡並行,登樓相慰。”《罪惟錄》周王傳:“成祖入金川門,出錮,橚與齊王榑拜且哭,成祖並二王按轡登樓相勞也。”燕王進京,周王齊王均出迎。事實上,燕王對齊王有救命之恩,齊王出迎燕王也完全在情理之中。永樂朝齊王已一敗塗地,《太宗實錄》撰者不願再提及。
二、燕王是嫡子
再來申論燕王為嫡子的問題,看下面四則材料。
(建文)元年七月癸酉燕王上書於朝曰:“竊念臣於懿文皇太子同父母至親也。於今事陛下,猶事天也。”同日他又告訴將士說:“我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,國家至親。”[11]
(建文)元年八月,叔侄徹底成仇,建文帝下詔討伐燕王,伐燕詔書曰:“朕纂承大統,宵衣旰食,撫我兆民,豈意邦家不造,骨肉周親乃謀大逆。去年周庶人橚潛為不軌,辭連燕齊湘三王,朕以親親之故,止正橚罪,余置不問。今年齊王榑謀逆事覺,又言與燕王棣湘王柏同謀,柏伏罪自焚死,榑已廢為庶人。朕以燕王棣孝康皇帝母弟,未忍竟誅。詎棣包藏禍心,為日已久,私印偽鈔,藏匿罪人。先皇帝在時,震怒成疾,至於升遐,海內莫不痛憤,猶不自悔。復稱兵構亂,圖危社稷,得罪天地祖宗。朕不敢赦,是用告於郊廟,廢為庶人,命將致討,昭示天下,使明知之。”[12]
(建文)元年十一月,燕王上书朝廷:“……且陛下与臣皆出自太祖高皇帝,孝慈高皇后,于属最亲也。……。”对建文帝的八项指控,逐一驳斥。[13]
(建文)四年六月丙寅,诸王及文武群臣咸叩头,固请曰:“殿下为太祖嫡嗣,德冠群伦,功德社稷,宜居天位。”丁卯,诸将上表劝进。曰:“殿下文武英明,宽裕仁孝,为太祖嫡嗣。”同日,群臣稽首固请曰:“殿下德为圣人,位居嫡长,当承洪业。”[14]
建文帝伐燕诏书(据《明史·方孝孺传》这个诏书虽为孝孺所草,但再据《齐泰传》,孝孺也参考了齐泰的强烈意见)尽暴燕王之罪过,独无指其冒嫡之说。从这个诏书中的“朕以燕王棣孝康皇帝母弟”之语及另外两则材料:“建文帝疑燕王反,尝以问(徐)增寿。增寿顿首曰:‘燕王先帝同气(这里的同气特指同母兄弟),富贵已极,何故反!’”[15]。长兴侯耿炳文还朝,上言:“……燕王与上皇父为同母弟,陛下之嫡叔父,其性尚未离骨,陛下何至解支体而散肝胆于他人。……。”[16]明白地可以看出,燕王是当时举朝共知的嫡子。故而燕王上书建文帝才堂而皇之以嫡子自称。兵临南京,诸王文武群臣咸称燕王为太祖嫡嗣,可不是阿谀媚献之词。
正是因为燕王是明太祖的嫡子,所以“靖难之役”暴发之后,燕王经常宣称自己是嫡子。时太子及秦晋二王皆已薨,按伦序而言,则第四嫡子应得继立,完全是为自己的起兵赢得更多的舆论支持,故为此言。
燕王起兵后每自称曰高皇帝高皇后第四子,这个举动引起后世史家的误会,当作是故意掩盖自己本来的庶子身份。认定燕王称帝是“冒嫡夺位”。明末清初谈迁曰:“《玉牒》云高皇后第四子,盖史臣因帝自称嫡沿之耳。[17]吴晗先生谓:“所以他(燕王)在任何文件和口头谈话上一有机会就向人诉说他是嫡子,即位后即下令焚毁建文朝有‘言语干犯’的文件,至少在这些文件中有一部分是指斥他这一假作的声明的。”“盖成祖起兵时自诉为嫡出,以后无法再换一个生母,只好讳莫如深,完全抹杀。”“造反抢皇帝作,便只好硬说是嫡子。”[18]均误解为燕王的嫡子身份是靖难之役暴发后自封的,即洪武朝被称为嫡子的只是懿文太子秦晋二王。这一误解一直延续到当今。
《明史》周王传云:“建文初,以橚燕王母弟,颇疑忌惮之。”这段记载完全是是后人的主观臆断之词,纯属子虚乌有。它使许多人信以为真,当作燕王是庶子且与周王为同母兄弟的证据。且建文帝削藩,首发周王,斥之云南,后禁锢京师,受责最重,忌惮之说从何谈起?若知燕王是庶出且与周王同母,则建文帝早就在伐燕诏书中指斥燕王冒嫡作假,而告于天下,如何还会有“朕以燕王棣孝康皇帝母弟”之语?可见,燕王是庶出且与周王同母之谜,建文帝也并不知晓。且观方孝孺折成祖之言,也无责成祖冒嫡之说,《明史》方孝孺传云:“至是欲使草诏,召至悲恸彻殿陛。成祖降榻,劳曰:‘先生毋自苦,予欲法周公辅成王耳。’孝孺曰:‘成王安在?’成祖曰:‘彼自焚死。’孝孺曰:‘何不立成王之子?’成祖曰:‘国赖长君。’孝孺曰:‘何不立成王之弟?’成祖曰:‘此朕家事。’顾左右授笔札,曰:‘诏天下,非先生草不可。’孝孺投笔于地,且哭且骂曰:‘死即死耳,诏不可草。’成祖怒,命磔于市。”此时,孝孺于生死不顾,若知燕王非嫡出,即当面戳穿,使其狼狈不堪。再看另一位削藩主角黄子澄讥刺成祖之言。“太仓武士汤华缚公诣南京,上将释用之。屡挫不屈,称殿下,左右呵之。﹙子澄﹚抗言曰:‘臣知殿下以兵力取富贵,不知殿下即此位。若用臣是不欲以纲常治天下乎?’上解颜曰:‘闻卿博学善读书,不比方孝孺执迷,朕将悉释若罪。’﹙子澄﹚曰:‘经史柔翰治世所用,乱世将安用耶?况富贵瞬息,何足重轻!殿下向来悖谬,不可为训,恐子孙有效尤而起无足怪者!’上变色曰:‘此天命所在,闻汝欲借兵日本胜我,果有之乎?’﹙子澄﹚曰:‘皇祖起义兵定天下,殿下勇力冠世,托东北大藩,永卫王室,北狄胡尘不能往靖,而反内噬。若臣引夷内攻,与殿下逆谋何异?’上曰:‘此细人言,不足信。朕亦不以此罪汝,今以魏征、赵普不足学,则迂甚矣!’命引江西所录罪人,从子文福,富远辈六十五人,妻族外亲三百八十人齐至,哀号震天。上谓曰:‘朕知汝必不为所用,当认何罪?’责书于纸,﹙子澄﹚曰:‘是为先帝文臣不职,谏削藩权不早,以成此凶残,后嗣慎不足法。’”[20]听到这些尖刻污辱之言,成祖大怒,命磔之。《明史》黄子澄传:“今欲问罪,宜先周,周王燕之母弟,削周是剪燕手足也。”据此可知,黄子澄知燕王是庶出,与周王是同母兄弟,而燕王又是自认己为嫡子,此刻黄子澄何不戳穿成祖冒嫡?按理说这才是黄子澄攻击燕王最好的把柄,是燕王篡位最大的罪状。子澄言“燕周同母”之语,这是御用文人编造的[21]。事实上,吴晗先生在其《明成祖生母考》就对这一说法持怀疑态度,只不过没有找到反驳的证据。可见,燕王是庶出且与周王是同母兄弟,这个谜深深地隐藏着,连建文帝都不清楚,更何况外廷之人。这个谜仅在孝陵寝殿太祖妃嫔排位顺序及成祖重修《明太祖实录》引周王为嫡子这个掩人耳目的动作中露出了端倪。“成祖生,高后妊为已子,事甚秘”可信。
隨著重修《明太祖實錄》引周王為嫡子,銷毀周王生母材料,因而後人要搞清楚燕王的真實生母到底是誰,也就困難之極。
三、馬皇后無子
馬皇后已有懿文太子、秦王、晉王三位嫡子,而又收庶出的燕王(據下文考證燕王母為蒙古族妃)為嫡子,可通可解者,即是懿文、秦晉二王也是庶出,也是馬皇后收養他妃之子為己子.
為保證皇位正常更迭,維護嫡出在皇室內部尊崇的地位,保持對庶出的優勢,在洪武六年頒布的《祖訓錄》(後來更名為《皇明祖訓》)這部憲法中,除明確規定嫡長子繼承制度,另外朱元璋特別強調:“凡朝廷無皇子,必兄終弟及,須立嫡母所生者。庶母所生,雖長不得立。若奸臣棄嫡立庶,庶者必當守分,勿動。通信報嫡子當立者,務以嫡臨君位。朝廷應即斬奸臣。”處心積慮地維護嫡出兒子的權益,也反映了朱元璋強烈的嫡庶觀念.
在漫漫封建社會當中,還沒有哪位皇后在自己有親子的情況下,再收養庶子充作嫡子,造成親生兒子的威脅,混亂嫡系血統,很難找出這樣的事例。在奉行嫡子優先繼承皇位的明代,嫡庶之別是維護皇權穩定的基本條件,這是個嚴肅的政治制度問題。
燕王能夠知道自己並非馬皇后親子,那麼他知道三位兄長的身世也是不成問題的。稱帝後,一面為自己歌功頌德,一面詆毀三位兄長,在其授意下編撰的《天潢玉牒》(無名氏本)公然揭露三位兄長非嫡出,也在情理中。
如上論述,馬皇后無子。則“孝陵閹人俱雲,孝慈高皇后無子”[22]及“高後從未懷妊,豈惟長陵,及懿文太子亦非後生也”[23]的說法,可絕非無稽之談了。
《南京太常寺志》所記淑妃李氏[24]生懿文太子秦王晉王,碽妃生成祖文皇帝的說法大體可信,至於碽妃來歷則有待考證。《南京太常寺志》特別強調四人的生母,也是因為四位皇子是被稱為的嫡子緣故。作者意圖是矯玉牒實錄之誤。永樂朝已稱周王為嫡子,但該書卻沒有特別提到周王生母,由此大略推斷,該書極可能成在明代早期,只不過在當時受制於高壓政策未流傳,但是直到晚明何喬遠[25]、談遷[26]、李清[27]等人還是看到了。
據《明史》孝恭孫皇后傳:“妃亦無子,陰取宮人子為己子,即英宗也,由是眷寵益重。”與此類似,馬皇后收養成祖為己子,並不稀奇。
吳晗先生得出了馬皇后無子的結論,但論據不能成立。第一是誤讀了俞本《記事錄》。
﹙張德信點校本﹚《國初群雄事略》卷二原文是這樣說的:“九月,復攻集慶路,陳野先叛,郭元帥、張天佑戰敗死之。是月戊戌,仍命郭元帥、張天佑率所部軍攻集慶。己亥,天佑等至方山,攻破左答失納識里營,走之。陳野先遂叛,與元福壽合兵來拒,戰於秦淮水上。我師失利,天佑郭元帥皆戰死(引自《太祖實錄》)。
元義兵元帥陳野先領兵攻太平府,士卒登城,上親率死士拒之,城中危急。是時,上娶孫伯英妹為次妃,妃言於上曰:‘府中金銀若干,何不盡給將士,使之奮身禦敵,倘有不虞,積金何益?’次日,上盡置金銀於城上分給將士,遂大敗敵兵,生擒陳野先。上親釋其縛,坐與語,野先許以全軍歸附。上與結為昆弟,宰烏牛白馬以祀天地,歃血為誓,約共攻建康府。即令還營整兵以待並進。
十月(案此誤,應為九月),郭、張二元帥督兵由官塘經同山進攻建康之東門,陳野先自板橋直抵建康攻南門,自寅至午,城中堅守。野先邀郭元帥飲,殺之,擒張元帥獻於福壽,亦殺之。野先會元兵夾攻,大軍遂潰,部下總管趙繼祖跳馬遁,野先單騎追逐,雁門孟萬戶刺殺之。(引自俞本《記事錄》)”
考《明太祖實錄》《國榷》陳野先被朱元璋俘獲是當年(至正十五年)六月的事情。“元義兵元帥陳野先領兵攻太平府,……,野先單騎追逐,雁門孟萬戶刺殺之。”這段只是解釋九月郭張二元帥的死因,補敘六月陳野先被俘之經過,及朱元璋如何厚待野先。為突出陳野先之卑劣行徑,而特意附錄這段,與上下文毫無關係。吳晗先生誤認為划橫線的部分是九月的事情,因而誤讀了俞本《記事錄》,錯誤地得出第一次太平之圍九月才解除的結論(事實上,至遲在七月壬辰,第一次太平之圍已經解除,因為這個時間朱元璋已開始攻取集慶)。據此,又結合《馬皇后傳》《常玉春傳》《康茂才傳》,得出直到至正十六年二月以後馬皇后才渡江的結論。
第二,作為論據的《明史太祖本紀》記述粗略,吳晗先生誤認為從六月初二朱元璋進入太平,即被元兵包圍,因而忽略了對六月初二至六月初七這段時間的考察。
據《明太祖實錄》說朱元璋(至正十五)六月初二渡江佔領採石,“緣江諸壘,望風迎附”,又雲“辛酉(六月初七),元右丞阿魯厭、副樞絆住馬、中丞蠻子海牙等,以巨舟截採石江,閉姑孰口,絕我歸路。”可知初二至初六,採石為朱元璋佔領,去往太平的道路是通暢的。又和州距太平僅是一水之隔。在這幾天之內馬皇后是完全可以渡江的。據俞本《皇明記事錄》,六月初七陳野先圍攻太平時,已出現次妃孫夫人的身影,再據《馬皇后傳》所雲:“後率將士妻妾渡江”,則馬皇后在也在太平城中。再看毛奇齡《彤史拾遺記》馬皇后條所雲:“太祖渡江,後多智,恐元兵躡其後,必相隔,不俟太祖命,急率諸校妻過太平,止繁昌陳迪家,而元兵果扼渡,如後慮。”是合情合理的,是可信的。
萬斯同《明史》﹙416卷本﹚馬皇后傳:“太祖克太平,後率諸將妻妾渡江往從之,既而元師斷江路。將士內顧室家無離去者。”明言至正十五年六月初七之前,馬皇后已到太平。
故吳晗先生雖然得出馬皇后無子,但論據不能成立。
四、生母為蒙古妃
(建文)四年十一月,遣中官鄭和赴北平祭奠乳母馮氏。[28]
(永樂)三年三月,追封乳母馮氏為保聖賢順夫人,遣趙王高燧以珠冠香芴真衣致祭。[29]
(永樂)七年三月,遣官祭乳母保聖賢順夫人。[30]
(永樂)十四年,保聖賢順夫人馮氏夫王忠贈左都督謚恭靖。[31]
《國榷》載,洪武四年三月乙已,定命婦封號“一品二品夫人,三品淑人,四品恭人,五品宜人,六品安人,七品孺人”都督正一品武官,成祖給予乳母如此高位,可見乳母馮氏是有大恩於成祖的。明代列朝實錄,惟洪武、永樂朝為率略,然於乳母馮氏下之重筆,足見馮氏對成祖之重要。
值得注意的是,燕王之藩北平並有乳母馮氏隨行,深恩思慕之情,是不言而喻的。
《蒙古源流》卷八言:“先是蒙古托袞特穆爾烏哈噶圖汗(案即元順帝)歲次戊申,漢人朱葛諾延(案即朱元璋)年二十五歲,襲取大都城,即汗位,稱為大明朱洪武汗。其烏哈葛圖汗之第三福晉系洪吉喇特托克托太師之女,名格勒德哈屯,懷孕七月,洪武汗納之。越三月,是歲戊申生一男(案即成祖)。”所言成祖母為元順帝妃,且成祖為元順帝之子,這樣的記載我們可以視作荒誕,不必相信。我們不妨審視下列兩則漢文材料:
“明成祖非馬後子也。其母甕氏蒙古人。以其為元順帝之妃,故隱其事。宮中別有廟,藏神主。世世祀之,不關宗伯。有司禮太監為彭恭庵言之。余少每聞燕之故老為此說,今始信焉。”(劉獻遷《廣陽雜記》卷二)
“往余幼從吳夢輒、師恩同游,師告余曰:馮景亭宮詹桂芬,曾告以克金陵時,官軍得明成祖御碣於報恩寺塔座下,其文略謂成祖生母為翁吉剌氏,翁故為元順帝宮人。生成祖距入明宮僅六月耳。明制:宮人入宮,七月內生子者,需受極刑。馬後仁慈,遂詔翁以成祖為馬後生。實則成祖生日,距懿文太子之生,僅十月稍強。翁自是遂抑鬱而歿,易簣前,以己子畫像一禎,授成祖乳母,且告以詳,命於成祖成年就國後告之。成祖封燕王,乳母如命相告。於是始知已之來歷,乃投袂奮起,而靖難之變作矣!”(王謇《瓠廬雜綴》)
《廣陽雜記》所言成祖母為元順帝妃,《瓠廬雜綴》所言“距懿文太子之生,僅十月稍強”“於是始知己之來歷,乃投袂奮起,而靖難之變作矣”這樣的記載,我們不用理會。但是這兩則材料均言成祖母為蒙古妃。《瓠廬雜綴》所言燕王不但有乳母,而且隨燕王赴藩北平之事的確是史實。此外,《燕王令旨》有“顧予匪才,乃父皇太祖高皇帝親子”如此強調之語,則《瓠廬雜綴》所言成祖早產,也不是空穴來風。“其時馬皇后已有三子,又何所希冀,而必欲偽妊成祖為己子耶,揆之於理,恐亦無此事矣!”(朱希祖語)。馬皇后收燕王為子,必有其他原因,再對比《瓠廬雜綴》所言成祖早產,“馬後仁慈,遂詔翁以成祖為馬後生”,更覺可信。若是馬皇后惡意奪子,燕王母妃不大可能繼續留於宮中,何況後來還有周王所出。馬皇后收燕王為嫡子,應該是保護善類的意思。該書所敘,絕非憑空臆斷。燕週二王的生母極可能就是蒙古妃,種種跡象表明,成祖的出生血統有問題。
成祖非庶出,則其生母又是誰?是漢妃,高麗妃,還是蒙古妃?我們逐條考察。
建文帝的伐燕詔書重要目的就是打擊孤立極少數,取得眾多皇室成員的支持,其中有“去年周庶人橚潛為不軌,辭連燕齊湘三王,朕以親親之故,止正橚罪,余置不問”之語,特別強調“朕以親親之故”,明白準確的意思就是在說建文帝與燕齊湘三王親緣更近,而與周王親緣疏遠。而燕王名義上的母親為馬皇后,齊王母為達定妃,湘王母為胡順妃。可以肯定,周王母妃不是漢族女子。而且周王母妃的特殊,在眾多皇子的生母中是唯一的。
再看周王母妃是否為高麗妃。成祖為周王諱,恥高麗妃不值彰名,難於啓齒。可事實上,成祖本人則是大肆索取眾多高麗妃,及至“朝鮮貢女充掖庭”,仁宗宣宗亦是如此,前後矛盾之極。何況岷王韓王遼王的生母可能也是高麗妃[32],若“朕以親親之故”之語,是專指岐視高麗妃而言,如此無異於是驅使韓王遼王也犯上作亂。顯而易見,周王母妃也不是高麗妃。
成祖周王生母既然不是漢妃高麗妃,則其生母為蒙古妃的說法當屬可信。據《南京太常寺志》生母是碽妃,這個碽妃應該就是蒙古族女子。至於其生母是否具有其他特殊身份,不敢妄加評說。
成祖是庶出,且與周王為同母兄弟這個謎,在“靖難之役”中,都沒有被建文朝臣知曉戳穿。可見其嫡子身份是共認的。然周王母為蒙古妃,為賤妾,使得周王在當世受人岐視鄙夷。且周王生母是蒙古妃的證據留於後世亦是罅隙,授人以柄。由於是同母兄弟,燕王稱帝後,極力替周王掩蓋,謊稱周王也是馬皇后親子,是嫡子。成祖定性建文朝的《明太祖實錄》是“遺逸既多,兼有失實”[33],如此則原書所記周王為庶出為蒙古妃所生,當然也就是失實之詞了。成祖通過重修《明太祖實錄》稱周王為嫡子,炮製《天潢玉牒》《皇明世系》[34]刊布天下,希圖使周王為嫡子的說法成鐵案,深入人心,其生母事跡湮沒無傳,其意昭然可明!
正是由於周王母為蒙古妃,在皇室內部,周王也是受排斥的,勢力孤單,這才是建文帝削藩,首發周王最主要的原因。
且其時蒙元為農民義軍頭號大敵,朱元璋如何會有蒙古妃?答案是:陳友諒敗死後,朱元璋出於復仇心態,並歸其妻妾[35],則至正十六年(即1356年)佔領蒙古人盤踞多年的集慶(南京),收一個蒙古族女子為侍妾,也不足為奇。
俗話說“無風不起浪”,陳友諒敗死,朱元璋收歸其妻妾,於是衍化出一個故事,說朱元璋第八子潭王是陳友諒的遺腹子。同樣朱元璋有蒙古妃,且生有明成祖和周王,則產生明成祖為元順帝遺腹子的說法,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五、其他方面
因為與周王是同母兄弟,當建文指控周王謀反,燕王上書求救,“若周王橚所為,行跡暖昧,幸念至親曲垂寬貸,以全骨肉之恩,如其跡著,祖訓具在,臣何敢他議。臣之愚議,惟忘陛下體祖宗之心,廓日月之明,施天地之德。”[36]
燕王稱帝後,除最重要的引周王為嫡子外。為示同母之情,大量賞賜,時時有之,其他禮遇,更是其他親王難以望其項背。周王屢有過失,成祖輒加調護,及至永樂十八年,“有告橚反者,帝察之有驗。明年二月,召至京,示以所告詞。橚頓首謝死罪。帝憐之,不復問。”[37]僅以還獻三護衛為止。
按明朝制度,親王歲食祿萬石,燕王稱帝後,代唐遼韓伊岷肅諸王歲祿以而大幅下降,為惟獨周王歸國後,加祿五千石,仁宗即位後,加至兩萬石,明人發出感慨“又惟周王本色二萬石或系太宗母弟之故,至其子孫尚存一萬二千石,則秦晉二王獨非太宗之母兄乎?”[38]
當懿文太子,秦晉二王去世,燕王則成為太祖唯一嫡子,這個地位是多麼榮耀、崇高,當按傳統宗法觀念衡量,成祖奪嫡奪位之名,成為定局時,成祖唯一的回擊的辦法就是堅稱自己是高皇后嫡子,並且編造了太祖晚年要傳位燕王的種種謊言。有人責備成祖不敢承認親生母親。儘管成祖以英豪自命,但要向自己的臣民宣稱自己本來是庶出,是蒙古妃所生,是馬皇后收其為親子,那是否也太苛求成祖了呢!
綜上論述,燕周同母,生母為蒙古妃,馬皇后也無子。至於燕周生母是碽妃,還是翁(弘)吉剌氏,翁(甕)氏,不必強求一致,並不重要。探討明成祖生母的問題,並不是一個孤立的問題,搞清楚這個謎,對深化明史的認識,也是極有裨益的。
注釋:
[1]潘檉章《國史考異》卷四.
[2]第一種馬皇后說,依據《明實錄》《明史》等官修史書均言馬皇后生五子,即懿文太子、秦王、晉王、成祖、周王。第二種碽妃說,依據《南京太常寺志》及孝陵享殿神主的排列順序。第三種蒙古妃弘吉剌氏或者翁氏,據《蒙古源流》《廣陽雜記》。第四種達妃說,依據黃佐《革除遺事》,此說最不足信。黃佐對於建文遜位深表同情,而對明成祖奪位大加貶斥。清人朱彝尊評價說:“黃佐《革除遺事》與當時記錄建文事諸書,蓋於虛妄之說,就未能盡加芟削。”(見《四庫全書總目·革除遺事》),就此書言成祖為達妃所生是別有用心的。
[3]《明成祖生母記疑辯》原載廣東中山大學《文史研究所月刊》第二卷第一期《再駁明成祖生母為碽妃說》原載東方雜誌第33卷第12號,1936年。
[4]《明成祖生母記疑》原載中央研究院《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》第二本第四分。
[5]《明成祖生母考》原載《清華學報》十卷三期。
[6]《明成祖生母問題匯證》原載中央研究院《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》第六本第一分。
[7]《儀禮註疏》卷三十。
[8]亦見於《大明律》(明太祖作序),《大明會典》卷一百〇二,《明史》卷六十。
[9]《奉天靖難記》卷二,“我母后孝慈高皇后仁孝明哲,聖慈柔裕,布衣起家,艱難萬狀,生我諸子,撫字教育,兢兢日惕,欲為嗣續萬世之計。今妄加周王以罪,破其家,滅其國,我念長兄皇太子已崩逝,秦、晉二王兄相継而歿,所存者惟我一人,尚不能容,又欲誅滅,甚可畏也!為罪周王,言‘大義滅親’。今二十五弟病不與藥,死即焚之,拾其遺骸,以投於江。父皇賓天,骨肉未冷,即將周、齊、湘、代、岷五王破家滅國,國公至親,豈不痛哉!”其中“今妄加周王以罪,破其家,滅其國”這句話,與前後文毫無順承因果關係,這幾個字明顯是後來編撰《奉天靖難記》時所加,大略看來給人以馬皇后生五子的印象。原文一定是這樣的:“今妄加周王以罪,破其家,滅其國,為罪周王,言‘大義滅親’。今二十五弟……豈不痛哉!”
[10]最近國外發現的一則史料,似乎也可證明成祖為庶出。洪武二十二年,朝鮮使臣權近路過北平拜謁燕王,其諸作《奉使錄》記其事,題詩雲:“到燕台驛,先詣典儀所。所官入啓,以是日先太后忌日,不受禮,命奉嗣葉鴻伴接到館。七月十五日也。”有學者說此處先太后當是從漢制稱諸侯王生母。“燕王母忌日在七月十五日,而這與馬皇后去世日期八月初十,明顯不合,可見燕王生母另有其人”(蔡石山《永樂大帝》彩頁,中華書局,2009年版)。當時懿文太子,秦王晉王還健在,燕王繼位無望,故而在燕王府中祭奠生母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[11]《太宗實錄》卷一。
[12]《明史》(萬斯同本,416卷)卷五﹙輯於《續修四庫全書》﹚.此詔書應為最接近原文者。靖難之役以燕王成為永樂皇帝,建文帝遜位而告終,甚至懿文太子(孝康皇帝),後人也不願提及。《姜氏秘史》《國朝典匯》《國榷》《明朝小史》也收錄了此詔書,已將“孝康皇帝母弟”語,改為“於親最近”,其中《姜氏秘史》《國朝典匯》將原文所列燕王的種種罪過略去不提。《明史恭閔帝本紀》也收錄了此詔書,但與原文相比已面目大異。
根據這個詔書中的“詎棣包藏禍心,為日已久,私印偽鈔,藏匿罪人。先皇帝在時,震怒成疾,至於升遐,海內莫不痛憤,猶不自悔”,可以推測,建文朝編撰的明太祖實錄在紀述明太祖死因的時候,也是這樣說的。可是重修後的《明太祖實錄》在紀述明太祖死因卻是這樣說的:
乙酉﹙閏五月初十﹚,上崩於西宮。上素少疾,及疾作日臨朝決事不倦如平時。漸劇乃焚香祝天曰:“壽年久近,國祚短長,子孫賢否,惟簡在帝心為生民福。”即遣中使持符召今上還京,至淮安,用事者矯詔即還。上不之知也,疾亟問左右曰:“第四子來未?”言不及他﹙指建文帝﹚,聞雨降喜形於色,遂崩壽七十一。
[13][14]《太宗實錄》卷二、卷五。
[15]《明史·徐達傳》卷一二五。
[16][17]《國榷》卷十一、十二。
[18]《明成祖生母考》。
[19]朱國楨《皇明遜國臣記》卷二﹙輯於《明代傳記叢刊》,影印本,1991年台灣明文書局出版﹚。
[20]《奉天靖難記》卷一:
一日朝罷,允炆謂子澄曰:“先生憶昔者之言乎?”子澄曰:“何事?”允炆回:“東角門在爾。”子澄曰:“臣以為他事,若是事臣固不忘也,此事須密,待臣細謀之。”一日,與齊泰等私相謀曰:“今主幼不閒政治,諸王年長,手握重兵,久則難制,吾輩欲長有富貴,須當早計。”齊泰曰:“此甚易,但使人誣發某陰私,坐以逆謀,則可以削之,削一可以連坐。”子澄曰:“此策未善,姑更思之。”齊泰曰:“他事不足以動之,惟加以大逆,則坐以不宥。”子澄曰:“善,但所發何先?”齊泰曰:“燕王素稱英武,威聞海內,志廣氣剛,氣剛者,易於挫抑,執其有異圖,執信其誣?去其大者,小者自懾。”子澄曰:“是謀雖佳,然未盡善。燕王性豁果斷,嘗觀其舉動,沈靜深遠,莫測其端倪恐未易去,一髮不成,大事遂去。莫若發自周王,周王易爾。伺去周王可以覘之,且令議周王罪,周王其母弟也,必來救、救則可以連坐。周王既去,則其勢孤立,僻處一隅,危如累卵,誰肯從之?此時雖有聖智,不能為矣。”齊泰曰:“公言甚善,非所及也。”明日,以語允炆,允炆喜曰:“黃先生可謂善謀。”這段話是御用文人編造的。
首先,齊泰子澄堅貞不屈,大義殉國,決非是出於私心,“吾輩欲長有富貴”;子澄語“此時雖有聖智,不能為矣”,“聖智”為皇帝專用,而加之燕王,此二字出於黃子澄之口荒誕不稽,誠為可笑;若子澄果知燕周同母,而告之以齊泰(《明史》齊泰傳雲:“齊泰曰:‘明其為賊,敵乃可克。’遂定議伐燕,布告天下。”可知建文伐燕之詔書齊泰參與所擬),則齊泰何不戳穿燕王冒嫡,而告於天下。《明太宗實錄》前九卷據《奉天靖難記》改編而來,《明史》多據《明實錄》,《黃子澄傳》雲:“周王,燕之母弟,削周是剪燕手足也。”殊不可信,不能由此得出,燕週二王為同母兄弟結論。成祖引周王為嫡子,當然二人是同母兄弟了,子澄語“燕周同母”,是御用文人據此既成事實編造的。且觀齊泰子澄所言燕王之語,明為斥責,實則頌揚,明顯是御用筆法。黃子澄傳中的這句話亦欺騙了夏燮,夏燮認為黃子澄語“周王,燕之母弟,削周是剪燕手足也”這是初修本(建文朝《明太祖實錄》)僅存的痕跡,甚至聯想到解縉之死與重修《明太祖實錄》有關(參見《明通鑒義例》)
[21][22]談遷《棗林雜俎·彤管篇》。
[23]朱彝尊《靜志居詩話·沈玄華詩》。
[24]這裡的淑妃李氏應該不是《明史后妃傳》中的李淑妃。
宋濂撰《宣武將軍僉廣武衛指揮司贈驃將軍府事李公神道碑銘》略雲:“公諱傑,字茂實,世居壽州霍丘縣肥之壽安鄉。丙申之歲,渡江來屬,上悅使隸大將軍麾下。洪武元年,詔大將軍入中原,山東西河南北州郡相繼而下,獨所謂孔山寨者,賊恃險以抗我,公奮然先驅,與賊接戰,而賊眾大合,援不及繼,公遂列焉,時冬十有二月乙亥也,享年三十八。洪武二年月庚午,葬於京城南聚寶山之陽。公娶茆氏,封太夫人。男二人,長即都督公也(上文子諒,官驃將軍,僉中軍都督府事)次即指揮事也(上文子忠,官至昭勇將軍,旗手衛親軍指揮使司指揮使)”
“女一人,今即皇淑妃。洪武三十一年夏五月二十日立。”
“案傑事略見《明史·李淑妃傳》及《彤史拾遺記》,此雲丙申歲渡江來屬,則在元至正十六年,懿文太子生於至正十五年,時傑二十五歲,其女淑妃蓋未生也。”(朱希祖《再駁明成祖生母為碽妃說》)
[25]《名山藏》卷六。
[26]《國榷》卷十二。
[27]《三垣筆記》附志
[28][29][30]《太宗實錄》卷十四、四十一、八十九。
[31]《弇山堂別集》卷九。
[32]《明史》諸王傳載:“韓妃生遼王植”,公主傳載:“含山公主,母高麗妃韓氏”,再考《國榷》卷一“天儷條”,太祖妃嬪中,韓氏只有一人。據此推斷,遼王與含山公主為同母兄妹。遼王生在洪武十年,含山生在洪武十四年(據《明史公主傳》推測),從時間上看也符合同母兄妹的條件。蔡石山先生《永樂大帝》(中華書局,2009年版,205頁)亦言遼王朱植母為韓國人(高麗妃)。
《明太祖實錄》:“洪武十三年五月丙辰,敕諭遼東都指揮使雲:‘高麗周誼至遼東,誼有女入元宮,庚申君出奔,朕之內臣得此女以歸,今高麗數以誼來使(考《明史·朝鮮傳》周誼於洪武七年十年十一年十三年入貢),不可不備。’”以周誼顯赫的身份,此時周誼女絕非一般宮人,已被太祖收為妃嬪,故而不得再隨其父回歸高麗。《明史》諸王傳:“周妃生岷王楩、韓王松。”再考《國榷》卷一“天儷條”,太祖妃嬪中,周氏惟有一人,這個周氏應該就是周誼女。高麗王以周誼屢次出使明國,顯然也是因為周誼的特殊身份。故太祖敕遼東都司曰:“高麗數以誼來使,殊有意焉。”(《殊域周咨錄》卷一)。另據同書卷一載,洪武十五年“上﹙指明太祖﹚命市高麗馬萬匹,索閹人二百”,語言不同,生活方式與漢地迥異,索取如此眾多閹人,只能說明宮中有為數不少的高麗妃。
[33]《弇州史料》六十一。
34《明太宗實錄》卷十三
[35]朱元璋自白:“朕當未定之時,攻城略地,與群雄並驅十有四年,軍中未嘗妄將一婦人女子。惟親下武昌,怒陳友諒擅以兵入境,既破武昌,故有伊妾而歸。朕忽然自疑,於斯為之,果色乎?豪乎?智者監之。”(見《大誥·論官無作非為》四十三)
[36]《明史·周王傳》卷一一六。
[37]《太宗實錄》卷二。
[38]《弇山堂別集》卷六十七。
明成祖朱棣(永樂帝)的生母身分自明朝以來爭議不斷,史料記載與學者觀點存在多種說法。主要爭議集中在朱棣是否為馬皇后(明太祖朱元璋的正妻)所生,還是其他妃子所出,其中宋松華的考證提供了重要觀點。
### 主要說法
1. **馬皇后說**:
- 明朝官方記載(如《明史》)及朱棣自述宣稱其生母為馬皇后。朱棣在靖難之役奪位後,為證明皇位正統性,強調自己與懿文太子朱標(馬皇后長子)同為嫡出。根據《皇明祖訓》,皇位應由嫡母所生者繼承,朱棣因此需要馬皇后之子的身分來合法化其篡位。
- 然而,晚明以來的筆記與野史對此提出質疑,認為這可能是朱棣為政治目的而做的宣傳。
2. **妃子說**:
- 多數學者認為朱棣的生母可能是朱元璋的妃子,而非馬皇后。妃子身分的說法又分為:
- **正史妃子**:如碽妃、貴妃等。
- **野史記載**:包括高麗妃、蒙古妃等非漢族女子。
- 宋松華的考證認為,朱棣與周王朱橚同母,生母為**碽妃**,一位蒙古族女子。宋松華通過分析周王朱橚的生母身分,推論碽妃為朱棣生母的可能性較高。
### 宋松華的貢獻
宋松華的研究主要聚焦於史料考證,特別是對周王朱橚生母的分析。他認為:
- 朱橚被明確記載為庶出(非馬皇后所生),而史料顯示朱棣與朱橚同母。
- 碽妃作為蒙古族女子,可能因其非漢族身分在明朝官方記載中被淡化或隱藏,以符合漢族正統觀念。
- 宋松華的論述強調,朱棣生母為碽妃的說法比馬皇后說更符合史料邏輯,但由於明朝官方為政治目的修改記載,真相被掩蓋。
### 爭議原因
- **政治正統性**:朱棣通過靖難之役篡奪侄子建文帝的皇位,需強調嫡出身分以符合《皇明祖訓》的繼承原則。
- **史料缺失**:明朝早期的宮廷記錄多有缺失或被後人修改,導致生母身分難以確證。
- **野史影響**:晚明及清代筆記(如《明成祖生母考》)提出其他妃子說法,增加了爭議的複雜性。
### 結論
朱棣生母之謎至今無定論。宋松華的考證支持碽妃說,認為其為蒙古族女子的身分與史料中的線索相符,但由於明朝官方記載的影響,馬皇后說仍占主導地位。學者間的爭論反映了明代宮廷政治與史料編纂的複雜性,需結合更多考古或文獻證據來進一步釐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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